《Everything has a story》(for J.K.Rowling's Birthday)

英格柏斯(Incubus)亦步亦趨地跟在那少女後頭。死神原本也要來，只是臨時工作繁忙。

英格柏斯，人類俗稱的夢魔，不論哪一類的記載他都是在夢裡侵犯少女的惡魔。那些文字上的記載是屬於人類的、世間的。在他們的世界，不分善惡，無關是非，喜怒哀樂不是他們會擁有的情感——他們是靈，存在只為了宇宙間需要的平衡。但說穿了，他們，其實只是無，比一粒塵埃還不如。

自宇宙創始以來，他們就存在；億萬年經過，他們仍然對於人類的情感無法透澈瞭解，同時卻也習慣在幽冥中，或沈睡、或無聲地工作。時間對他們而言沒有意義，他們不會消失也不曾真正存在。

一切都開始於那一天，他與死神待在一起，他知道他們同時有同一種卻說不出的感受，兩人同時看向對方時居然發現彼此有所謂的表情。只有人類有臉孔，他們是依照至高的創造萬物者的形象而被創造的，靈是沒有臉孔更沒有表情的。過了多久後，他才知道那種充滿全身的感受是光、是生命、是復甦，亦是一種召喚？那與他的世界是背道而馳的。他們只擁有黑暗、死亡、沉寂，而沒有名字的存在要如何被呼喚？


「接下來，作家！」少女與她的朋友剛看完電影，在回家路上邊走邊玩著說出一種職業、第一個進入腦海裡的名字的遊戲。



「J.K.Rowling。」少女神采奕奕地回答。

「原因？」

「其實，若是問題多了一些備註的話我就不會答這個了。」少女在人行道上腳步輕盈地跳著往前，回過頭來對朋友說：「若是問『影響我最深的作家』，我會回答Jane Austen；若是『最景仰、崇拜的作家』，那麼便是J.R.R.Tolkien；甚至若是『最喜愛的作家』，就是Katherine Mansfield。但是，那可不代表J.K.Rowling在我心目中無關緊要，我覺得，嗯，」少女皺眉，「妳懂的吧？正因為一提到作家我就想到她，才代表她對我的意義很重大啊！」

「這太複雜了，請解釋。」她的朋友假裝鼻梁上有一副眼鏡，推了推。

「啊！」少女揉亂了自己的頭髮，「就是⋯⋯好吧，這麼說好了：我前面提到的那些回答都離我太遙遠了，是一種無法抵達的夢想，像是天空一樣能看到卻無法碰觸到。但是，J.K.Rowling給了我動力，她一開始也只是平凡的單親媽媽，卻能創造出那麼廣闊的世界，」她誇張地用雙手在空氣中畫了個大圓圈。「她讓我覺得甚至是給了我那麼點自信，或許只要我再多用力一些、再更努力一點，我的筆也能寫出一個躍然紙上、跳脫文字的世界，」少女滿足地微笑著。「這麼說妳還不懂的話，只能說妳沒有慧根，我也懶得解釋了。」


「她似乎就是讓那幾個小妖魔更狂妄的作者。」死神出現在他身後，冷冷地說。英格柏斯扯扯嘴角。死神對於階級比他們低、披著斗篷到處在人間遊蕩、吸取人類快樂的惡靈不是很滿意，因為他們總是在加重他的工作量。但儘管卑微如他們也被召喚了，被賦予了催狂魔的名字。

他們不知道為何幾百年來人類的記載上少不了他們，他們卻遲遲沒有被召喚，卻因為這個少女信手寫來的故事而被賦予了生命。死神並沒有去探討原因，因為他引導了太多幽魂，知道連最嚴肅的死亡有時也不需理由。他並不像死神需要認真工作，在同類中間他其實算是有點遊手好閒的，這倒讓他有時間去觀察那少女。最後他得出一個結論：她相信。說傻也好，天真也罷，她相信文字是有生命的。他常常看到她將自己書櫃中或是二手書店裡的書籍拿出來翻一翻，真的只有翻頁的舉動，然後就將它們放回原位。她相信那些作者本身的情感已經寄生到他們寫下的故事和角色中。她相信他們一直在等待，等待有人翻動那些書籍，他們又可以重新活一次。她相信她寫下的任何一個故事或角色都曾經在她不知道的時空中發生過、存在過。或許是因為這份相信，所以他被召喚了。

在少女筆下的他，不同於一般人類的認知。這個夢魔是孤單的，千年前犯了錯而被咒詛，只能在夢中與心愛的女子交合，卻還要忍受看著女子在現實飽受欺凌，被當作巫女，因為仍是處女之身卻有了身孕，產下的孩子則被稱為惡魔之子。她喜歡為那些不被接受或被忽略的角色創造專屬於他們的故事。

他跟著少女回家，看她吃完晚飯後坐在書桌前，打開電腦，為了那位她口中所說給她動力的作家寫一篇文章，因為她的生日幾天後就到了。他坐在她的書桌上，打量著她。她有時因為較困難的段落而皺眉，有時因為適當的詞彙出現而鬆了口氣，最後她伸了個懶腰，滿意地笑了。他貼近她，近到他的額頭都貼著她的。但她看不到他。而他居然為此感到，惆悵。

他轉頭看著電腦螢幕，密密麻麻的字出自她的腦海；一如他，來自她。

"Everybody has a story," said Vida Winter, the character in the Thirteenth Tale.

《第十三個故事》的角色薇妲·溫特說：「每一個人都有他的故事。」

But I think, everything has a story, even dirt, even spirits, even naught; I believe even naught could have a story. I would keep believing and keep telling these stories as it's my career.

但是我認為，任何事都有它的故事，即使是一粒塵埃，即使是飄渺的靈魂，甚至是無；我相信連無都值得擁有一個故事。我願意繼續相信，並將此當作我的職責——繼續說他們的故事。

It's all because of Magic Mum, J.K.Rowling, that I can have this belief now. Thank you for writing down the story of that scrawny, black-haired, bespectacled boy and the coming other characters. You didn't only open the Wizarding World, but mine.

我如今能有這樣的信仰都是拜魔法媽媽J.K.Rowling之賜。謝謝妳，寫下了那個瘦小、黑髮、戴眼鏡的男孩以及緊跟著他，其他的角色的故事。妳不只開啓了魔法世界，更開啓了我的世界。

Happy Birthday!

生日快樂！

英格柏斯流淚了，為了她相信他的存在。他沒有任何可以給她的，死神還可以決定死者死後居住的地方，甚至那些小妖魔都可以奪走人的快樂，他連那麼一點權利都沒有。但在她的心中，他卻是美麗的生物。

他輕輕地靠近她——他本是靈，移動不需用力便是輕巧的，此時有的緊張卻是人類的情感——將那她給予他的唇貼上她的。



孟尋感到一股癢意從嘴唇竄入心底。她咬咬唇，原不以為意地打算忽略，準備將這篇生日賀文再潤飾一遍，卻發現在Happy Birthday!的下方多了兩個字。

——Thank you.